王思顺和情感乌托邦
Robin Peckham(戴苇凭译)
2010.2

 

王思顺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是一位极其材料型的艺术家,他最初便以在蔡国强工作室从事焊接及其它雕塑工作的炼金术士的身份出现,最近一次则是参与制作了2008年新版的《收租院》。而他最为人所熟知的那些作品同样也都浸润着材料性,迂回于古典雕塑以及紧密联系有形作品本身的观念行为之间。最先为他赢得北京艺术界的瞩目的作品包括那件隐藏得极好的《合金2》,作品在展厅中呈现为一枚钻入白色石膏墙半截的螺丝钉。且不谈作品的工业化极简主义,最后事实表明这枚螺丝钉是由熔化的硬币重铸而来;这一简单的行为举动据说是将交换价值转移到了基于工具的使用价值系统,但比起该展览策划前提所指出的含义,这件作品本身的美就相对简单得多。这里从根本上探讨的是转换,转译及滑动,是工具的无用性。

《必要劳动时间》见于大约同一时期,所用的概念前提几乎没变:这里,一截硬币铸造的钢杵被锉磨成一根钢针。锉屑,或钢粉末,被收集起来放进一只沙漏,与磨剩下的钢针挨在一起展示。从政治经济学某个层面上看,艺术家显然是在尝试通约劳动价值,将时间性物化为几近纯粹的雕塑形式。然而再一次,这里一个更有意思的现象在本质上也是材料性的,此现象在于钢杵——被转化成一根精细的钢针,而这根针,又一次,毫无用处。而沙漏,同样,没有任何计量作用。从某种角度来看,也许,沙漏的流逝代表着锉磨钢杵这一无用的劳动,但在展览的前提语境中,它处于静止状态,并被弃置不用。

随后,2009年,王思顺展出了其作品《不确定资本》。将定量钱币熔化并铸造成钢锭,卖掉,用卖来的钱全部兑成硬币再熔铸成钢锭,再卖掉,再熔铸,循环不止……又一件极简主义雕塑,但似乎已从基于“时间”的装置复杂性中往后撤了一步。在这件作品中,297枚一元面额的人民币硬币被熔铸成一个高32厘米,直径60厘米,重750克的圆柱体。以上这些数字都是镌刻或铸造在上立面的,其外形与北京画廊里极流行常见的不锈钢拉丝烟灰缸怪异地相像。作品在此将简单纯粹物化成实体——并明确地对此加以表现。它没有隐藏任何东西;与前面两件作品不同,在其展示物背后不存在任何观念行为或叙事。从表面价值上看,它什么也不是,只是差三元就满三百整的人民币而已。尽管上述这些作品彼此的确存在相似之处,但它们显然呈现了一个事实:对待材料,王思顺的确拥有某种天赋。

同时在某种意义上他还是一位理论家。除了上述更偏向以材料为基础的,包含也许过于干净的关于劳动和政治的表达的雕塑作品,王思顺还曾为草场地的画廊“艺术通道”于2009年秋天举办的题为“流—Feeling”的展览撰写过一篇策展文章。短文开篇以H1N1甲型流感病毒的扩散及其对中国这一世界性大国的影响为例,梳理回顾了当下耳熟能详的病毒的相关逻辑;文章接着把这种病毒描述为某种寄生代码,随后转而杜撰出术语“流—Feeling”。这一术语意指介于某种“心理状态”与“文学体裁”之间的概念,一种基于直觉的方法论,它通过具有低阻抗路径的传播渠道发挥作用。虽然这远非开拓性的批评,然而对于艺术家在雕塑实践中对形式和材料所进行的系统性分解和重构而言,这一理论确实提供了一种有趣的解读。

正是基于对他的这种认识的背景下,王思顺最近一次个展项目,也即位于草场地的泰康空间主办的“51 m2”系列的最新展览,才会令人感到如此意外。进入展厅,观者发现的只是一幅直接在墙面上粗略勾画出来的速写式地图,或者出游路线图。后面的小展厅里不停循环播放着一个短视频。从这个纪录片得知艺术家为此次展览开幕安排了几辆巴士,准备把观众带到环铁一带距离他工作室有段路的某个白雪覆盖的荒郊野外;这一行动据称是去寻找曾在王思顺的一个梦里同样的地理空间背景中现身在他面前的一位仙女。在伴随展览的文本材料中,他把这个梦描述为“多巴胺之巅”,并称该展览应提供给观众一个“弥补现实的美好梦想”。

这不是一个适合展开细读的项目,尽管相对于他的劳动政治学,它看上去确实更易于贴合王思顺将某个设定的行为视作心理状况与文学体裁两者间的裂缝的观念;此处观念的转变很有意思:心理的表现形式为体裁而不是内容。然而,本次展览的重心并不在此。那么这种类型的作品在艺术家更大的展览体系内部该处于什么样的位置,这点尚不清楚,而作为一次独立的体验,这件作品又存在巨大的缺失之处。观察者们只能寄望于艺术家未来的创作能明晰这件作品的意图;而在目前,它在很大程度上似乎体现了王思顺在他关于病毒的文章里所概述的病毒传播的情形:的确,这就是“一种病态成为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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